第七十一章 明镜高悬 (第1/2页)
秦至臻侧身一让,卞城阎君便与他错过。而后虚空生隙,恰好坠入其间。
虚空的门户当然只是幌子,几层遮掩之后,他实则打开了自己的潜意之海,沿着姜望建立起来的连接,让燕枭一往无前地跌落。
阎罗天子的宏声,回响在冰棺上——
“你的鸟。”
斗昭这一轮的战绩确实亮眼,而且飞唾为刀,砍得很突然,他一时没法接话。好在卞城阎君跟他没啥关系,此锅另有其人。
姜望仍然静止在冰棺里,手覆青鼎,与山河禁中的左丘吾对视,仿佛两尊死寂的雕像,能彼此看顾到天长地久。
一尊面幻众生的老僧,身穿百衲僧衣,走进了意海之外的凉亭中:“秦阁员,真爱开玩笑。”
“卞城阎君乃冥府大君,正敕神职,思想独立,行为有序,只受地藏王菩萨制约……哪有什么你的我的,都是为幽冥做贡献的。”
他又看向斗昭:“至于心大……也不尽是。”
“此地藏王所传,好像叫什么《大梦经》,用来帮祂扫荡自身杂念的。儒老说‘礼崩乐坏,魔念丛生’,祂不得不入梦避之。”
摔在意海冰棺上滚了好几滚的燕枭,正要睁开的眼皮,又闭上了。
既然主人已经发话了,老实睡觉不会错——恰好这里还有一口棺材。
斗昭把那贼鸟丢开了也就不在意,一手捞起自己的断臂,一口吞掉了天骁刀,咧着嘴,金血淋淋地道:“甭管什么经,下次出门,不要带这些破阳神了,毕竟落后了好几个时代,实在没什么用处。”
秦至臻那个恨呐,还没想好怎么在言语上强有力地打击对方,又做不出对伤员拔刀的事情,只得先闷了一句:“嘴真硬!”
斗昭杀得痛快了,心情也好了很多,哈哈笑着,一脚将圣魔的头颅踹进亭中,喊了声:“为吾取获!”
战场上收捡战利品,那是辅兵干的事情。
圣魔的头颅恰巧摔到了礼恒之身前!在地上骨碌碌滚,天骁刀劲还在不断绞杀它的稳定。
勤苦书院的史书里,竟然藏着《礼崩乐坏圣魔功》,圣魔竟然在书页里堂而皇之地行走。太虚阁都把魔颅摘下了,这件事情左丘吾必须要给出一个解释,书院也不能装作不知情。
斗昭再怎么嘴上占秦至臻的便宜,行动上还是打书院的脸。
礼恒之瞧着那狰狞的圣魔,一时没有言语。
炽白的电光立即跃起,扑灭了滚滚魔气,将它捆成密不透风的粽子。
剧匮倒是真不计较他们的嘴上便宜,众生僧人也顺手封住了这颗圣魔脑袋的五感,止住它的嘶叫声,又加了一道北斗镇魔禁。
不管什么时候,这些不朽之魔都不可小觑。
现在还没到让圣魔说话的时候,那便一点声音也不要叫它发出。
阎罗天子这时便探手过来,将这颗魔颅拾起,也丢进棋格囚笼。在意海里道了声:“有劳黄阁员!”
卞城阎君魁梧的神躯在广袤意海都不算一个浪头,安静地停歇在冰面上,也只似头镇墓神兽,散发着老实本分的神光。
这冰棺的棺盖已经被划出一片核心地盘——棺盖正中央开着一株菩提树,根须探入棺内,如经络蔓延冰川,甚至于扎到了那张山河禁盘。
菩提枝叶摇翠,长袍染血的黄舍利,便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树下,抹了一把鼻血,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,示意不必多言。
时空波澜在她身前流转,最终体现的,仍是凉亭里的那局棋。
这张棋盘作为历史窗口的投影,沟通历史坟场里的“迷惘篇章”和“勤苦书院”里【黑白法界】这一页。它是左丘吾观察司马衡的窗口,也是司马衡观察左丘吾的窗口,当然也可以成为太虚阁观察他们的裸刑台——现在还要加上一尊圣魔。
斗昭一刀卷走左丘吾,剧匮立刻就开始构建【黑白法界】,为的就是此刻。
左丘吾和疑似司马衡之人的斗争究竟是什么,接下来将很难在他们面前遮掩。
黄舍利已经在绝巅门外,左丘吾在这部史书里所写下的时空布局,司马衡在历史坟场里保留的时间秩序,都给了她很大的启发。但她并不急于攀登,只是静静看着棋格囚笼里不同的时间体现。
剧匮主持这场堂会,而她是时间的观察者,将在历史之中把握这些受审者的留痕。
黄弗提着降魔杵,见人三分笑,看到打呼噜的卞城阎君也很和善。只笑呵呵地守护在女儿身旁。
那愈发高耸的菩提树,因这黄面佛的存在,慧光倾如骤雨!
湖心亭里一下子挤进了好些人,但并不显得拥挤。【黑白法界】在剧匮的掌控下,有法理的延伸。
嘭!
虚无之中有晴天霹雳的响,显得很是突兀。
一道白色的虚影,从虚无中脱离,渐渐凝现为具体的人——麻衣布鞋的孝之恒,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,终于站定。脸色苍白,神衰意沉。
他终于是从毁灭之瞳里逃出。
但或许也是苍瞑并没有真正将他毁灭的打算。
他瞧着此时的湖心亭,叹了一声,面有哀色:“有辱斯文。”
斗昭扭头看他,眸中金焰又起,跃跃欲试:“你们是不是没有把他打服?”
孝之恒面色一滞。
成王败寇,古来如此,读书人岂有不知。他是做好了挨打之后被冷嘲热讽的准备的,但没做好再挨一顿的准备……
众生僧人往前一步,认真说道:“非我太虚阁无礼,在这方【黑白法界】里,法的威严必须得到确立,不然这个不服,那个不忿,剧先生在这里正大光明地升堂,就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,问的只有一个问题——
服不服?
儒宗二老,代表书山来处置勤苦书院事务。但这里现在被太虚阁接掌,一切都要等到真相剥开后,才能继续——两位老前辈,你们是否认可这决定,到底服不服气?
他们一来就以礼代法,要在这里指手画脚,建立起以他们为主的秩序,斗争必然发生。只按着他们低头是不够的,还要他们自己想清楚了,再低一次头。
争的是话语权,也是对钟玄胤的处置权。
太虚阁和书山并非敌人,书山也不见得就不关心钟玄胤。但太虚阁的最高诉求,是钟玄胤的安全。书山的最高诉求,是儒家的整体利益。一定要有一方让步的话,靠说是说不通的。
“昔时法家至圣传道,讲的是以理服人。”孝之恒显得有些愤懑:“到了如今,法的威严只能用暴力手段来确立吗?”
“老先生不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开玩笑。”众生僧人不断幻变的众生面目,每一张都很平静:“非刑无以威也!况且,二老好像也不太认识我们。”
“跟他废话什么呢!”斗昭抬脚就往这边走,极其嚣张地瞅着孝之恒:“封山闭户,不知今夕何夕!你们这些满脑子之乎者也资历辈分的老……前辈,我不把你打趴下,你能听我讲理吗?”
“斗兄不可如此——”众生僧人作势去拉,脚下却根本不动。
“现在认识了!”礼恒之终是往前一步,拦在二者中间,苦笑道:“我们两个闭门读书的老朽,在这炎夏出山,也算是重新认识了人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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